「孩子年幼時,如果曾在學習中經歷創作的完整過程並獲得滿足,那會成為身心的記憶,對於創作這件事保持熱情。」
前陣子我們一家四口在知鳥參加了黑兔兔和阿邊老師的捏陶課,當天知鳥主人、也是陶藝家的麗鈴也在,我們一邊觀察小孩工作一邊閒聊時有這樣的共鳴。
女兒對於捏陶一直很有興趣,依她的年紀,像這樣需要長時間坐下來進行的工作,無需擔心穩定性。然而向來在群體中表現害羞的兒子,當天選了一個離我遙遠的位置坐,左邊是他的同學,對面是一位陌生的阿姨,很意外地全程沒來找媽媽和爸爸。我偶爾遠望觀察,他挺自在地和老師互動,雙手不停捏捏揉揉,從神情當中能看見他的愉快。後來聽麗鈴說,兒子其實中途休息了一會兒,自己跑出去溜滑梯,回來再繼續捏。那願意回來接續完成工作的動力,是對作品的期待吧!
相較於手拉坯,我喜愛捏陶多一些,從一球陶土開始,純然利用雙手的動作形塑容器的形狀。我在上課前對於這次想做的杯子,心裡略有藍圖,但在實際捏塑的過程發現,心手不相連,雙手動作的方法停留在身體慣性的本能和想像,而非技巧,於是僅管腦袋中勾勒的是個直挺的杯身,但怎麼捏都是圓弧狀,像個小缽,等到停下手思考歸納,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回不去的一團陶土,我便隨著雙手的直覺,在已然的樣貌下調整,素直接受與期待不符的結果,沒讓結果擔誤了過程中和陶土相處的獲得,這是年輕時候的困難,但在此時已是抬腳即能邁過的心檻。三個小時專注的時間裡,身心沈靜舒坦,直到課程結束回家,仍然感覺到陶土回饋雙手的溫潤。
先生一向比較不受條條框框所限,容易隨著心走,看他捏陶也是如此。期間我看他手中的陶過於濕潤、杯身厚薄不均,甚至需要「補丁」讓人頗為擔心,但他拿起切割線、刮刀東修西補,倒有小學生玩黏土的興緻。隨後聽到他和老師溝通上釉的選擇,他覺得應該可以靠釉色彌補缺點。
兩週後拿到燒製完成的作品,先是輕嘆捏好的作品和燒好的作品,兩者的質感有著明顯的差異,再仔細端詳則滿是趣味。我的兩個杯子圓圓潤潤、規規矩矩,因為原本就沒捏出預想的形態,上釉燒製後表面更為平滑,少了驚喜,期待下次心手相連,保留多些原始手感的質地;女兒的兩個杯子各有其優雅的細節,其中有著尖嘴的奶盅罐,把手上緣做了一隻小鳥,實屬小女孩的浪漫,而杯口外散大於杯身的造型,可見孩子的無畏無懼,心裡想到,手就實現了;先生「被我擔心不太妙」的杯子,燒製後效果反而意想不到的好,尤其上了深色釉的杯子,補丁處倒有一種保留瑕疵的自然美;讓我最驚喜的是兒子的四個作品,小巧可愛,杯身厚薄算是平均,但杯子表面並不平整,彷彿可見當初十隻手指頭齊力捏塑的憨厚印記,然而就是這份沒有修飾的不平整,讓杯子很活潑、很有朝氣,那是像我這樣自信以為手會聽話的大人捏不出來的天真性情,令人景仰。
擅長料理的麗鈴會開始做陶,是因為想讓廚房端出來的菜餚能以自己的陶作來呈現,在為黑兔兔和阿邊老師引言時,她說現今做陶的技巧和遠古時代開始捏陶製器的手法其實仍是相近的,這種沒有隨著時間而大幅演變進步的工藝,很是奇妙迷人。
而對我來說,我是從小喜愛杯、碗、盤、筷這些生活中的器皿道具,它們有盛物用餐的功能,也是我們與土地的連結,因為陶土即泥土,在地球誕生的五十億年前就生成存在的物質,即使陶土經歷練土而來,它仍是泥土。居住在城市,也許每一天捧起飯碗的時候,都是我們與土地相親的微妙時刻。
原本這課程,我只為自己和女兒報名,後來先生和兒子也加入,一家人一起捏陶是第一次。過程中,我們雖然在同一個空間,卻獨立專心於自己的工作,各自為捏陶這件事攢下一份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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